1
初春时候,天气比之前是暖和很多,但我怕冷,出门的时候还是会裹上一层又一层。
今日也是一样。
上午已经过去一半,我从被窝里伸了条胳膊去够床头放着的衣裳,打了个喷嚏,又倦怠地从床上起来,穿上里衣外衫,把领口捂得严严实实,随后慢悠悠去厨房拎来温了一晚上的热水,浇进洗脸架上面的铜盆里。
浸水,拧干,布巾沁着热汽揾在脸上,我才勉强清醒了一点,怔怔抬眼去瞧镜子里的模糊人影。
铜镜上蒙着一层雾气,我得凑得很近,才看得见眼下浓重的青黑。
“……”
最近我精神不太好,不单单是因为这乍暖还寒的天气叫我受凉了,药一包一包地喝。
还因为与我结亲七年的丈夫在上个月、也就是去年年底,突然消失了。
那只是平平常常的一个晚上,灭灯之后,我跟他一起躺进被窝,睡觉之前还亲热了一番,可等第二天一早起来,旁边就没了人影。
我一开始只是以为他先去洗手做饭了,跟往常那样。
但起来后没见着人,中午他没回来,晚上漆黑的院子里也不曾有半点动静。一天,两天,将将过了七八天,我才意识到他要么是走了,要么是出事了。
“咚”“咚”
有人敲院子的门。
我从回忆里挣扎出来,赶忙擦净脸上的水珠,快步去开门。
“柏娘子,”门外面容亲切的妇人嘴里喊着:“本不打算叨扰你的,可想了想还是该叫你知道。”
“何大娘,什么事?”我朝她笑了笑,心里其实不太在意她要说什么,目光落在她在身前交握着的、一双遍布沟壑的手上。
我近些日子没出门,跟这热心邻居兼房子的旧主也有将近一个月没见了,大约是过节时候操劳过度,她那手背上面道道皴裂,几乎要渗出血丝。
“你知道的,你们隔壁的房一直是空着的,前两天有人来赁,我想着反正也是一份钱嘛,就干脆租给人家了……是一对主仆……”
何大娘说话通常就是这样,没个重点,我嘴里“嗯、嗯”答应着,实际上已经在想等会儿给她拿一盒香膏让她用。
没办法,职业病,看不得人身上有伤。
“……那家相公看起来人蛮好的,说是今天搬过来……”
不经意抬眼的时候,发现何大娘用一种奇怪的眼光一连觑我好几次,很欲言又止似的。
“大娘,你只管说。”我这么温声催她。
“……柏娘子,这……”
“这家的相公,跟你家小沈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呀。”
“竟有这事?”
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,但大概是很平静的,因为何大娘明显松了一口气,接着又道:“我一开始也不信,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呢?分明就是你家小沈。”
“就是来跟你说一声,免得见面了吓着你,倒也没别的事了。”到现在,何大娘的话终于说完。
“我知道了,多谢。”我颔首,又叫她别走,回屋给她拿了一盒油膏。何大娘不多推脱,边夸我边说晚些时候不必煮饭了,她给我送些来吃。
在突如其来的寒风里打了个冷颤,我转身回屋煎药去了。
至于何大娘说的什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……
怎么着,还能长得一模一样么。
2
一整个下午,隔壁搬这搬那的声音就没停过,听说就只有主仆二人住,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东西要弄。
我捧着热茶坐在院里的小桌前昏昏欲睡,又总是在快睡着的时候被隔壁传来的声响惊醒。
真有点叫人心烦,可也不能说什么,搬家哪有安安静静的。
我把杯子往石桌上一放,就搭着一件薄氅蜷进躺椅中,侧眼一瞥,旁边那凑对的椅子上空无一物。
今天太阳不错,打得人身上发暖,隔壁的声音终于渐渐静下来,不多时,我竟然真的眯着眼睛睡了过去。
“咚”“咚”
怎么又有人敲门。
我轻蹙着眉,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,把薄氅又往肩头扯了扯,没应。
“敢问可有人在?”
几个呼吸之后,门外传来一道微微抬高了的人声。
我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心跳骤然加快,也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情,我匆匆起身,三步并两步小跑到门前,到了门口,步子反而又慢下来。
松开门闩,颜色发沉的赭红木门向两边打开,我也见到了门外的人。
是个青年书生,一身淡青长衫罩住修长身形,青松似的伫立着。
修眉俊眼,眼角有颗不明显的小痣。
“……”
两厢对视,他明显怔了一下,视线凝在我的脸上,又避嫌似的垂下眼睫:“这位……请问如何称呼?”
“叫我柏夫人吧。”我几乎是立刻就压下了复杂思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