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日子的一切坚持、痛恨、挣扎、反抗,在纳塔拉幸福的笑容中就像一个笑话。
他后退了一步,边摇头边喃喃道:“我恨你,纳塔拉,我恨你。”
纳塔拉怔住了,那双漂亮的碧眸浮起些迷茫:“弟弟……”
“纳塔拉·安奈!”泊西像一只被拔掉爪牙愤怒又脆弱的幼兽,眼眶通红怒吼着质问道:“你怎能心安理得地嫁给杀害父母的凶手!”
他本以为姐姐和艾咪失散了,或像他一样,被困在这里身不由己。因为他不相信姐姐在艾咪身边的话,会允许艾咪做出伤害父母的事情。
至少,至少不该是带着这样幸福的笑容,嫁给他们的仇人。
除非……除非艾咪下令杀死父母的事情,姐姐也同意。
泊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坠进了万年冰川中,不光心口凉的发痛,连周身血液也冰的彻底。
“纳塔拉,”泊西直直看着纳塔拉的眼睛,字字泣血:“即使你再恨父母阻碍你的感情,也不该同意艾咪杀了他们!”
这时,纳塔拉身后有几个人快步跑近,其中一个人语气欢快地叫着姐姐。
纳塔拉慢慢回过头,看向她身后跑过来那个和泊西有些相同面孔却穿着不同衣服的人。
那人自然也看见了纳塔拉身后的泊西,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。
气氛一时死一般的凝滞,纳塔拉手中纯白的捧花掉落在地上,柔美的碧瞳中迅速泛起雾气。
那个‘泊西’反应极快,他看向泊西道:“哪来的疯子,装成我的样子来欺骗姐姐,快来人,将他带走!”
“不!”纳塔拉的手指攥紧,狠声道:“都不许动!”
她转身,脚下踩过那掉落在地上的玫瑰捧花,毫不在意那洁白的玫瑰被染上了脏污的脚印。她走向泊西,轻声问道: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她摇摇头:“父母……不……不对……”
更多的人冲了出来,艾咪和希尔并肩走在最前方,他们的身后跟着一群人。
许久未见,艾咪长大了,已经快和姐姐差不多高了,不再是那个糯叽叽撒娇的爱哭鬼,浑身上下都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威严。她的粉发漂亮地挽了起来,穿着和姐姐款式相同的简陋婚纱。
遥遥的,艾咪和泊西隔着人群对视,艾咪眼神震动,泊西眼中却只有刻骨的恨。
那有着泊西脸的兽人快速说:“有间谍扮成我的样子对姐姐胡言乱语。”
只沉默了一瞬,艾咪便开口冷道:“谁让王庭的间谍混进来了?还不快带走!”
刚刚还在艾咪身旁的希尔转瞬便出现在泊西身旁,一把抓住他的手腕,哑声说:“……是我没看住,我这就带他离开。”
“不!”泪水从纳塔拉的脸庞滑落,她狠声说:“谁也不许将他带走!”
她快速上前两步,一把抓住泊西的手腕,喘着粗气,含泪的碧瞳死死盯着他:“我要……我要听你说。”
死亡般的沉寂中,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泊西身上。
“姐姐……他……”艾咪的脸色惨白而僵硬。
纳塔拉狠声打断她:“我要听他说!”
泊西的眼神无声地扫过艾咪身后神情玩味的布莱兹、面带悲戚沉默不语的奥斯本、和……和那有着父母面孔的陌生人,瞬间明白了一切。
在这个兽人的世界中,艾咪为纳塔拉编织了一场父母仍在、亲友祝贺的美梦。
这就是奥斯本的目的吧,他不希望安奈家的两个孩子一个活在虚幻的梦境中,一个活在麻木的痛苦中。
清醒着痛苦和迷失着快乐,哪个更好?
撕碎美丽的梦境,让一切都鲜血淋漓,还是将濒碎的梦境精心缝补,让少女安心坠入其中?
泊西不知道,他看着泪水顺着纳塔拉美丽的脸庞滑下,只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拥有刚刚姐姐脸上幸福灿烂的笑容。
要让姐姐和自己一样,一生都活在仇恨与痛苦的地狱中,行尸走肉般麻木地生存吗?
他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个过于复杂的问题,那一刻,他只希望一直敬爱的姐姐能够幸福。至少,能多幸福一刻是一刻。
所以泊西忍着心口麻木窒息的剧痛,勉强笑道:“……啧,本想离间你们的,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,……王子的任务,真是难办啊。”
那一瞬,众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震惊、有玩味、有悲戚惋惜、有默然,毕竟除了纳塔拉以外,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场骗局,一场专为少女编织的美好梦境。
希尔眼神微震,看向泊西。本以为美梦会被带着恨意的少年无情撕碎,没想到少年却颤着声,陪他们一同编织梦网。
只是少年的演技过于拙劣,苍白的面孔带着不自然的痛意,虽然脸上带着讽刺的笑,眼眶却红的要命,可那双眼中却没有泪光。
像是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一样。
泊西甩开纳塔拉的手,垂眸道:“贵族还真是愚蠢啊,别人随便说两句话就相信。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