结界的消失随着死亡一起到来。
惨白的黎明,生机磅礴的旭日即将升起,人世间的悲剧却同步发生着。结界如同瓷器般先是出现了斑驳的裂痕,而后听得“卡擦”一响,顷刻间金光闪烁,固若金汤的结界瞬间碎成千万片,随风而去。
众人终于可以直观地看到那副惨状。
他们那年少的宗主趴在地上,从后背到胸前贯穿了一个大腿粗的血洞,汩汩的鲜血从不再跳动的心口里流出。而那死傀被他摁在身下,此时正哀嚎着、不甘地看着自己化为点点流萤。
触腕在给出致命一击后也失去了生机,它拼命却缓慢地蠕动着,用着最后的力气卷起远处的玉刺猬,小心翼翼地放在死去的少年手心中,然后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使命般,“噗嗤”一声搭在了少年身上。
好似一个拥抱。
众人默契地没有开口,默默看着母与子在此时殊途同归,空气带着哀伤缓缓流淌着。第一缕晨曦投到山庄的时候,死傀化为乌有,母亲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,气息全无的少年暴露在凛冽的山峰之中。
有人走上去,脱去自己的弟子服给他披上,目睹这一切的人群中渐渐响起压抑的啜泣声。
千秋山庄最年轻的庄主萧璟,死于风华正茂的二十一岁。
他的死换来了山庄和东朔宗弟子们乃至更多的苍生百姓的生,他死得其所,没有辜负一个修道者的道心本源。他生得灿烂,足以在修真界留下许多光辉灿烂的传说。
……
季汐还未得知这个消息,他们一行人被困在月升山上,魔君设下的结界令他们与世隔绝。
此时此刻,她是百年前第一大宗齐光宗的三弟子,正同师兄们一起集结骨干力量,向魔君发起总攻。秘境里的场景竟然同他们当下的处境如此重合,让她有种他们的所作所为皆在魔君算计之内的恐怖预感。
只是秘境如此真实,战场上的腥风血雨让人难易分心,她麻木地用齐光宗的救世剑术杀着死傀,时常觉得自己好似庄生梦蝶,现实和秘境的边界融为一体,愈发难以分辨。
师门齐心协力是真的,相互扶持是真的,小七活泼温柔的模样是真的,百年前的生与死、血雨腥风也是真的。
直至后来,死伤无数的反攻战迈入尾声,他们六个人作为最后的残存力量被逼到诛邪山山崖,身后是万丈深渊,面前是步步紧逼、从容不迫的魔君。
那时候的冷玉山长着一张更加妖冶的脸,一身黑色长袍,长发披肩,面容冷白,脸上带着一张漆黑流光的面具。他轻声道:“诸君皆是齐光宗大弟子,杀之可惜。吾有惜才之心,若服下子虫为我驱使,吾便放过这天下苍生不再作乱,如何?”
大师兄冷笑一声,率先开口,木讷的口舌破天荒地伶俐,足足骂了他半个钟头。冷玉山也不气恼,颇为受用地听完了,“啪啪啪”连连鼓掌。
“你说吞下子虫后为他驱使,怎么可能?”这时,季汐突然开口:“被种下傀儡蛊的子虫后,你不能完全操纵傀儡的行为,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起效。所以你最终的目的还是杀死我们,将我们炼成死傀,对不对?”
她在百年后被种了傀儡蛊,那几个月简直生不如死,却能依靠有限的方法延缓蛊虫发作。所以魔君此时给他们画了张大饼,骗他们为了苍生答应下来。可最终他们被活活杀死,变成行尸走肉的死傀,岂不是任人宰割!
魔君不曾想到有人识破了他的伎俩,闻言好奇道:“吾先说明你所言不假,可你如何知道?”
“你天性残忍狡诈,说的话能有几分真?我不过是太了解你。”
冷玉山笑了笑,唇角的弧度竟有几分熟稔。他轻声道:“真是有趣,你这么聪明,吾都不忍心杀你了。”
季汐露出一副被恶心到的神情。
就在这时,肩头如然一沉,她转过头,看到大师兄微微叹了口气。清风吹过,少年空荡的袖管宛如翻飞的、饱满的花,在空中猎猎飞舞。
“与君相识一场,此生了无遗憾。但我身为齐光宗大弟子,誓死不与魔君为谋。诸君,我先走一步,望来世于蓝花楹下重逢。”
说罢,他依依不舍地看了众人一眼,目光很快便坚定起来。季汐脑子还未反应过来,身体已经扑过去想要捉住大师兄的衣角,可始终迟了一步。
白色的衣角和余晖的流光从她的掌心溜走,光风霁月的少年如同一只飞鸟跃入身后的深渊之中,一眨眼便消失不见。
众人面色凄然,却很快明白了大师兄的用意。
今日反攻之战惨败,已是白骨累累,亲眼看到太多亲朋同门在眼前慷慨就义。魔君过于强大,强大到孤独求败,唯我独尊,把所有修道者的自尊心打碎得稀巴烂。
但是这世上,总有人是他的克星,对不对?
时间的规律,天道的规则,一物降一物,一物克一物,他们今日身死,期待有朝一日修真界的新生。毕竟他们能做的,都做了。能牺牲的,都牺牲了。历史的车轮碾过,该谢幕的人纵然是年少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