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汐来到御书房前,一群小太监端着汤药正急的团团转,看到她后立刻热泪盈眶,仿佛看到救星似的。
“陛下!陛下,长公主殿下来了!”
话音落地,书房里便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,季汐听着不由得皱起眉头。
好一会儿,才听到小皇帝轻声道:“皇姐,进来罢。”
书房内一片凌乱,书架东倒西歪,书册四散,地上满是折断的蜡烛和四溅的墨汁,瞧着触目惊心。
小皇帝坐在书桌前,看到季汐后,疲惫的眼睛一亮,竟然笑得像个孩子一般:“皇姐,你来了……咳咳……”
季汐没有坐下,她带着皇后的委托而来,将药碗搁在他面前:“陛下,太医给您开了咳疾的药房,请您喝药吧。”
“咳咳……朕不喝。”
“国事关头,陛下莫要耍小孩子脾气。”
汤药推到他面前,小皇帝看着乌漆嘛黑的汁水,突然笑了笑:“朕已咳疾入肺,早就没几日好活,这些汤药不过是让朕……咳咳咳……苟延残喘罢了。”
咳着咳着,他突然捂住嘴,痛苦地皱起眉头。再抬头,掌心已经殷红一片。
已经恶化成肺痨了。
这个病在现代不算重疾,但在古时便是皇帝也难医。季汐饶是再置身事外,也忍不住掏出帕子,急声道:“陛下还未喝药,怎能如此悲观……”
“皇姐,不要再逼朕了。”
他打断她的话,轻轻摇了摇头:“谢容楚已包围了都城,朕便是没死在咳疾之下,也无几日好活,”
季汐微微一愣。
“啪”地一声,什么东西被摔在桌子上。小皇帝定睛一看,是枚虎符。
季汐听到自己语速极快道:“都城外有我的十万精兵,预计能守三日。三日,足够陛下从暗道行至城外,届时会有渡船送您一路西行。”
小皇帝微微红了眼睛。
他拿起虎符,放在手中把玩着,想笑,却笑得比哭还难看:“皇姐的条件真令人无法拒绝……朕想活着。朕好想活着,朕也想多看皇姐一眼再死,可是古往今来……皆是君王死社稷!”
他说着,又开始咳嗽起来,咳嗽得开始干呕,仿佛肺都要吐出来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缓过呼吸,往一旁坐了坐。
让出半张龙椅来。
“皇姐,陪朕最后一程吧。”他哑着嗓子。
三天——留给他和皇姐的时间,只有三天。
三天也够了。
季汐明白了他的意思,微微叹了口气,在他身侧落座。
这三日内,御书房的大门几乎没有打开过,长公主一直没有离开。
从天亮到黄昏,又从黄昏到日暮,小皇帝和她说得都是儿时的事。他说皇姐,你还记得朕小时候口吃,是怎么治好的吗?季汐摇摇头,他也不失望,忆往昔道,是皇姐你秋猎时失踪了,朕在山上找了你一天一夜,从那以后朕再也不口吃了。
他说,还有,大哥之前还在的时候……咳咳,大哥就是皇兄呀,皇姐你怎么连这都忘记了。他刚被封为太子,你为了扶朕上位,亲手把他杀了,咳咳咳……那是皇姐第一次杀人,杀的还是皇兄。他最喜欢你了,你不知道吗?每次过年的时候,他都偷偷给我们塞好多压岁钱,整个皇宫里,只有他真心对我们俩好,可是皇姐啊……可是皇姐为了我,把他杀了,死的时候皇兄的眼睛都闭不上呢……
哦对了,还有乳娘,咳咳,朕小时候不爱吃乳娘的奶,是皇姐……咳咳,一勺一勺喂我的……咳咳……皇姐,皇姐,没有你就没有我呀,我们是亲生血缘的姊弟,我们才是世上最亲的人……
为何谢容楚……谢容楚他要把皇姐抢走……咳咳咳……小皇帝突然咬牙切齿,他十岁刚来大绍当质子,便让皇姐吃了闭门羹,皇姐你当时说,这辈子都不会让他好过……可最后为什么……咳咳……被丢下的人是我呢?
时间缓缓流淌,太阳升起又落下,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,又消失不见。他喋喋不休地讲了好久好久,季汐有时搭话,更多地在聆听。
她没有灵汐的记忆,没有灵汐对胞弟的感情,她只是一个匆忙的过客,能做的便是安静地当一个倾听者。小皇帝似乎有所察觉,但又似乎无力察觉,自顾自地说着,讲到好玩的地方便像孩子一般大笑。
到了第三天早上,御书房的门被人打开,小太监端着两只酒杯进来了。
他的手不停地颤抖,酒水撒了快一半,放下后立刻逃也似的离开了。
“外面有好多脚步声。”
“大概是宫女们在逃命罢。”
“大地的震动呢?”
“是庆国和北匈的兵马。”
“这里面是酒吗?”
“一杯是剧毒,一杯是酒水。”
小皇帝看着面前的杯子,轻轻笑了笑:“皇姐想选哪一杯?”
季汐沉默不语,半晌后轻轻摇头。
他似乎早就知道结果,捏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