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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醒来的时候,方鉴盯着床顶的花纹发了很久的呆,她的记忆有些模糊,不记得最后是怎么到的这里。

这间屋子很大,摆设儒雅又贵重,大约是高府的客房吧。

她试着动了动身子,不想整个人酸软无力,才起了一点又倒回下去。身上倒是干净清爽,也换上了干净的衣物。

外间有人听见动静推门进来。

谁?方鉴揪紧了被角,心下有些慌张。

进来的是个姑娘,看衣饰是府上服侍的人。

小姐,来人见她警惕,远远地站了,笑道:我叫绣竹,大人唤我来服侍您,往后有事您吩咐我就好。

绣竹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,年岁与方鉴相仿。

方鉴稍安,问道:绣竹,你知道昨日是谁送我回来的吗?又是谁替我她红了脸,有些说不出口。

绣竹明了地笑笑,道:是大人抱您回来的,擦洗换衣亦是大人亲手办的。

方鉴彻底羞红了脸。

绣竹体贴地给她解释:此处是高府的内宅,隔壁便是大人的屋子。大人说了,今日放您一日假,明日卯正准时到书房。

绣竹不常进里屋,说是高家家风日常行事不假人手,免得子弟娇惯无能。倒是让方鉴安心了些,她是庶民出身,习惯不来事事有人伺候。身上不适,心中也不太踏实,她在屋里呆了一天,闲了便默背一会儿功课。

到了夜间,隔壁有了些响动。她这一日观察了这个房间,她与高云衢的房间之间隔的不是墙,而是门。她没敢去推,但也知道只要高云衢想,她随时都能过来。因此听到声响,她便开始紧张,好在高云衢没想做什么,灯烛亮起很快便又熄了,一切重归寂静。方鉴躺在床上,竖着耳朵去听,什么都没听到,不知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,梦里都是高云衢,半梦半醒,睡得极不安稳。晨间被绣竹唤醒的时候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。

书房还是那天那一间。绣竹领她到门口便停下了,示意她自己进去。她便推了门进去。

前两次心怀忐忑不敢细看,今日一看,这间宽大的书房里有一半都是书架,书册堆得满满的,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多。书籍贵重,她的书多是从书肆或同窗处借了一本一本抄录而来,日积月累也不过浅浅堆了一个小书箱。

窗边是高云衢的书案,昨日便是在那处方鉴忙挪开视线不敢再看。侧边新添了一张小些的书案,笔墨纸砚一应俱全,边上摞了高高一打书册。

哦?来了?高云衢从她身后走进来,绕过她自顾自地走向那张小桌,过来。

方鉴顾不上羞赧,几步跟上。

高云衢拍一拍小桌上的书册,道:这是你的桌案,你的课业进度由我安排。这些,是你这个月要看完的。

方鉴翻了翻那些书,有些惊讶地发现多是史书和杂记。她在书院里先生教的主要还是治经,不太涉及其他。

高云衢坐回自己那把太师椅上,看见方鉴脸上的讶然,笑道:怎么?是不是想问科考不远,为什么要读这些杂书?

方鉴乖巧点头。

高云衢道:你知道为什么你书院的先生终其一生不过止步生员,而我却能位列三鼎甲吗?

方鉴恭谨地向她请教:为何呢?

高云衢用指尖点了点书案,又指了指满屋的书架:因为这些。我十八岁就读完了这里所有的书。

方鉴略有所得但还是一知半解。高云衢却不再继续说了。

好了。读你的书去吧,跟不上可是要挨板子的。高云衢拿起了文牍。

方鉴往自己的案上坐了,还没开始念书,抬头就看见了对面墙上挂的立轴。

【南天春雨时,那鉴雪霜姿。】

方鉴的耳边轰然炸响,腾得一下红了脸,从面上烧到脖颈。她当然记得那幅字。

高云衢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,温润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:我亲手裱的。

看着。记着。

高云衢是难得的名师,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经她几句点拨便豁然开朗。但她也是最严厉的先生。写不好的字就百遍百遍的写,背不下来的书就在庭院里跪到会背为止,答不上来考校时戒尺落在掌心也是实打实的疼。

方鉴适应得很快。她是石缝里长出的草,贪婪地汲取着一切水分,挣扎着冒出了头,便没有什么能让她再倒伏下去。

也包括夜间床榻里的那档子事。

两个房间之间的那道门就像一道禁忌的线。白日里她们是先生与学生,到了夜里她就是她掌中的一只雀鸟,生死哭笑皆被对方握在掌心里。

初时她仍有些战战,一门之隔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她心头一紧。后来,后来便也适应了。高云衢在那边轻扣门扉,她就自己开了门走过去。

高云衢披散着中衣,随意地坐在床头。见她进来,冲她招手:来。

她便走近了些。

高云衢起身围着她转了一圈,落下轻轻巧巧的一个字: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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