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那一秒,周奐就后悔了。
他不该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她。
纵然希望她离开自己,回归原本的安然,他也不该让任何人伤害她。
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。
周奐拔腿跑了出去,在街口张望,最后选择朝通往旅馆的那条巷弄跑去,跑过两个街口,他终于在旅馆前看见那袭酒红色衬衫。
街口连接着一条大路,他碰上了长达一分鐘的红灯,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把死命挣扎着想逃脱的女人扯回面前,狠狠搧了她一记耳光,然后粗暴地拽着人走入了旅馆大门。
灰败的记忆与眼前的画面重合,周奐瞠目,垂在腿边的双手紧攥成拳。
他立刻动身,越过川流不息的车阵,却被自车缝中窜出的机车撞上,頎长的身躯跌滚于人行道上,粗糙的砖砾割裂白净的衬衫,碎石划破脸颊,留下一片怵目的血红。
周奐无瑕处理这场混乱,无暇顾及身上的伤口和尘土,撑起身就往旅馆跑去。
踏入门口的那一秒,他看见电梯门缓缓闔上,再次错过了追上的时机。
排山倒海的懊悔与恨意如风暴过境,在脑海里掀起千层巨浪,吞噬所有理智,周奐瞪着电梯上方的楼层显示,旧时目睹的每一幕自记忆深处浮出水面,曾经的腥红逐渐漫漶眼底。
他要杀了那个人。
显示板上的数字最终在三楼停止,周奐旋步往楼梯间跑去,疾走而上,推开厚重的逃生门时,恰巧看见男人走入房门的背影。
他用尽全力地跑,门板却在到达的前一刻关上。
他要杀了他。
耳边只剩下嘶哑的低嚎回盪,他愤然抬腿,将门扇破开。
「搞什??」男人气急败坏地起身,还来不及看清入门的是谁,就被狠狠抡了一拳。
周奐下手的力道之大,打得毫无防备的男人踉蹌跌落,摔滚着撞上了窗边的座椅,唇周鲜血纵横,鼻骨甚至歪了大半。
周奐跨步上前,扯着衣襟把人从地上拽起,再次举拳往他脸上横去,拳骨击中了男人的眼窝,眶骨瞬间碎裂,热烫的鲜血混着黏液自撕裂的伤口里汨出,濡湿了指节。
紧接第三拳打在颧颊上,手劲剧重,几颗碎牙从男人口中喷溅而出,黏稠的腥血沾染了白净的衬衫,男人随惯性往墙边飞去,重重撞上了墙,硬生摔落在地。
还不够。
还不够。
他要杀了他。
看见对方瘫软在地,眼神涣散,意识昏厥,浸染眼眸的血腥方兴未艾,如破茧而出的黑雾,吞噬了所有光亮,周奐自墙边的矮柜上拿来盛满水的花瓶,再次朝那人走去。
抬手之际,有人自背后拥住了他。
「周奐,我没事了。」
「??」
女人的声音柔软平和,不是记忆里的泣不成声,不是记忆里的苦苦哀求。
空洞的黑里逐渐照进了几缕碎光。
顾怀之伸手,将男人高举的手缓缓拉了下来,取走他手里的花瓶,将他转向自己。她抬手,指腹轻轻抚过他的眼角,一如过去陪伴的那些时刻。
「周奐,你不需要伤害他,我们报警,让警察来处理,好不好?」
十分鐘后,警方抵达现场,将昏厥的男子送医,也请两人至警局製作笔录。
即使心慌犹存,顾怀之还是强迫自己保持冷静,详细交代了事发经过,并表示酒吧和旅馆内外都有监视录影器,可以证明对方确实是未经她同意就将她强行掳走,至于对方身上的伤,是她的男友为了阻止恶行而採行正当防卫所造成。
警察接着替周奐做笔录。
「周先生,能请您简单说明事发经过吗?」
「??」
周奐看着她,眼底全是无措。
顾怀之紧紧握着他的手,体温自掌心交叠之处渡入体内。「周奐,没事的,警察会帮我们,我会在这里陪你,你不是一个人。」
会有人帮他??
她会陪着他??
他不是一个人??
周奐垂下眼,眸光停在与她相握的手上,荏苒之间,似有什么掠过,最终停泊于冰封的湖面,暖意逐渐扩散开来,敲裂了厚重的冰层,温热自裂缝间漫漶而至。
有什么被触碰了,被包围着,慢慢甦醒了。
他重新抬眸,找回声音,「??九点三十二分,他进到店里。」
「九点四十五分,他点了一杯酒送她;九点四十七分,他移动到她右手边的位置,开始和她交谈;九点五十分,他拿酒灌她;九点五十二分,他把人带离开。」
他对时间的敏锐程度,是即使不看錶,也能准确到只有几秒误差。
在牢里的那四年,他每天都是这样过的,把时间切割成碎片,一瓣一瓣的数着,等待属于他的死亡到来。
十七岁之后的每一天,时间于他而言,是毫无意义的单位。
「九点五十五分,